2005/10/03

review--烏喱單刀

《烏喱單刀》真的烏喱單刀?

這是一個一百多年前的劇目,由法國現代戲劇怪傑雅里(Alfred Jarry)編寫的《烏布王》(Ubu Roi),首句台詞「你老母」一出,就擾亂了當年觀眾席上的紳士淑女習慣了的劇場秩序,別忘了,首演在一八九六年。今天,劇場組合改編《烏布王》而成的《烏喱單刀》,由詹瑞文及甄詠蓓負責聯合導演、編作兼演出,並邀得中國戲劇學家林克歡當導演兼文學顧問。一百多年後的今日,在粗言穢語已經算不上甚麼大不了的香港舞台上,被劇作家定義為「完美的無政府主義者」的劇中主人翁烏布,對我們的香港觀眾產生了一個怎樣的衝擊?又還是,我們其實毫不在意?更可能是,我們已經成為了烏布一樣的化身?我無意把原著跟現下的版本作任何比較,更何況明言是改編,就讓我們聚焦於今天的《烏喱單刀》吧。

甫開始,就是連珠炮發的有味粗話。但我們的觀眾並沒有如上世紀般的被驚嚇至措手不及,反之,是沉默!以及間中滲出的零星的淺笑聲。如果期待著《烏喱單刀》令你捧腹大笑又或感動落淚,大概你要失望,事實整個演出裡觀眾的反應是頗為冷靜的。雅里的《烏布王》對惺惺作態的殿堂藝術的挑戰,似乎在此間未能派上用場,但沉默代表了甚麼?真的司空見慣無動於衷? 還是按捺住的審慎觀察?這樣的冷靜(甚至冷淡)的反應,我的設想是觀眾正努力地適應這個戲,不斷地調節觀賞的角度,因為她不容許你安穩地去欣賞表演,因為她跟你有個距離,你根本無法去「享受/用」她。因此,《烏喱單刀》對一般觀眾而言,並非一個容易消化的演出,因為她不打算讓你消費完就了件事!這已是一個有份量的取向。

而原著的烏布大叔已變成了由甄詠蓓反串演出的烏英英,烏布大嬸則是詹瑞文易服飾的烏美美。對換的性別角色分配,非常聰明,首先教觀眾無法代入去故事人物的基礎,從而產生質疑與反思,每當明明白白女兒身的甄詠蓓以手掩著下體說著「我揸住碌嘢發誓……」時衍生的尷尬和彆扭,不禁令人問「你邊度揾碌嘢發誓?」這本身只屬於男性權力象徵的話語,落到體形嬌小的甄詠蓓口中,一方面瓦解了理所當然的權力分配,另方面亦取消了「碌嘢」的權力象徵與偉大性,終於令當權者(無分男女)所倚仗的權力與誓言,通通變成廢話。《烏喱單刀》極有從換轉角度去看爭權奪權的透視能力。

木偶的假面設計非常好,更突顯了劇中的「假」的意義,此間沒有真,無論是真人、真理或真心。而面譜化(假面)的人物本就沒多值得深挖的內容,烏英英和烏美美不過是兩個鼻子扭曲了的表面化的普及形象,他們不是單一的個人,更可能不是人,而是一個非大奸但小惡的存在概念,這就是烏布。我們當中有多少個烏布?難怪觀眾席沉默無聲。

開始時舞台是一片淨白,無瑕如玉;完場時滿地垃圾,還有黏在雪白牆上的屎穢!此是戲完時的台上風景,亦為《烏》劇作了一個有力註腳:我們正生活在一個垃圾堆中。戲中一段以碎紙機毀滅各大小官員司長的紙板人頭,雖近兒戲,亦不無發洩,但卻是對此時此地我們的社會民生政治氣候的一個無聊透的回應,明顯地創作人關心的不只個人,而是我們當下生存的狀態:無聊透的狀態。

我們無聊、我們發洩、我們兒戲、我們都可能是一個小惡的烏布,所以我們笑不出來,所以我們要痛罵《烏喱單刀》真的烏喱單刀,因為我們不想面對自己,因為《烏喱單刀》其實並不烏喱單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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觀劇日期:1/10/2005 3:00pm
地點:香港文化中心劇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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