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/03/12

review--《1984》

誰又會審查我們的日誌呢? / 繄伊

本年香港藝術節選演喬治.奧威爾(George Orwell)的《1984》實在有點冒險,珠玉在前,如何能超越?在1984當年推出的就有由英國導演Michael Radford拍攝的電影版,主角是李察波頓;聽說還有1956年的另一電影版本,都是經典。添‧羅賓斯今次將小說搬上舞台,可以做出電影不能達到的效果嗎?

奧威爾在1949年寫下這一個發生在1984年的政治寓言小說,假想了未來的政治環境:「戰爭即和平,自由即奴役,無知即力量」。沒料到今天,添‧羅賓斯的美國劇團「演員同盟」竟來過現身說法,據舞台版的編劇沙利文在場刊中指出,美國人正生活在恐懼當中,跟劇中主人翁溫斯頓生活的境況,並無二致,「反恐」成為今天美國以至全球最重要的任務。

在偌大的香港演藝學院歌劇院舞台上,《1984》一點都不單薄。只得六名演員,加上原著鋒利的審問,和一個非常簡約的舞台設計,就把這個劇力迫人的戲劇,展現出來。舞台設計實在聰明,先把舞台收窄為一個梯形,只有三面封閉的大牆,遠景的牆令舞台闊度收窄,使初期只得五名演員在台上,仍不覺清冷。導演在舞台空間的運用,乾淨俐落。而左右兩邊的側牆,跟正中的大牆,不斷轉移置換,發出代表最高權力的「老大哥」的聲音,重複地審問著在日記內已寫得清清楚楚的內容,營造一種無形的壓迫力。

而把被審問的「犯人」溫斯頓置在台上,另外四名忠心黨員,把日記內容重演一次。在「案件」重組的過程中,導演和編劇把這其中兩名本身冷漠的黨員,在扮演溫斯頓日記上所記下的感情經歷時,漸漸轉化為有血有肉的人,讓他們同樣去感受溫斯頓和茱莉亞的愛,令他們的內心亦起了微妙的變化。當出賣溫斯頓的奧布賴恩找到溫最難面對的恐懼時,溫斯頓就在那隻小老鼠面前放棄了最後的一絲人性,而兩名一直演繹溫斯頓和茱莉亞的黨員,此刻亦表露了無奈的戚然。大概這是導演和編劇對人性仍存一點希望的安排。

在電筒微光一掃而過的搜探之後,奧布賴恩和四名黨員出現在觀眾席上,奧布直接跟觀眾對話,告訴我們(觀眾)溫斯頓所犯的罪:溫仍看不清二加二等於五的道理,彷彿台下的觀眾已成為了審訊的陪審團和目擊者,我們已經無法置身事外。溫斯頓的生死、他最後的結局,跟我們息息相通,而溫斯頓一個人在偌大的空台上,接受盤問和虐刑,直至面對最大的恐懼時,他絕望地相信二加二等於五的道理。

無疑,製造一個人心惶惶的生存環境,最能操控大局;操控了媒體,你更加就是老大哥。什麼是「公眾」領域?什麼是「私人」領域?守不住這條界線,我們就會往極權世界一滑到底。溫斯頓試圖以他的「私人」日記守住此一界線,並作為一種抗爭,但最後竟反而變成了被起訴的証據!Totalitarianism 又譯「全權主義」,「全權」,就是將私人領域去掉,意思再明顯不過了!

(原載於《信報》文化版, 10 Mar 2007)